我是Tennessee Oncology 的肿瘤科医生。我们单位是个医生自有的私立公司，近百名医生分布于田州各地三十个诊所， 雇有1200多位职工。我在St Thomas West 诊所工作，诊所里共有五位肿瘤内科医生。我专看血液病，包括白血病淋巴瘤骨髓瘤等癌症，和其它良性血液病。 平时每周四天门诊，兼看St Thomas 住院部的血液病会诊；如果我自己的门诊病人需要住院也收入St Thomas 住院部由我担任主治医生。以往我一般每天看15-20位病人。
三月五日纳城出现第一位新冠病人。我们单位和St Thomas 医院领导极度重视，各CEO 每天发一个甚至几个邮件总结田州纳城情况，公布单位应对政策。第一步是让急诊病人汇报旅游或接触史，及发热咳嗽等症状。门诊同时开始让病人填问卷。如有病史或症状马上隔离送标本检测，不需住院的回家隔离，需住院的收入隔离病房。所有非必须来访的人员如药公司代表，供应商，洗衣（工作服）店职员，餐馆外卖等一律谢绝。 3/13/20总统发布全国紧急状态后，医院措施加码，住院部病人只允许一位家属陪伴，医院入口减为一个，对每一个进入医院的人问病史并测体温。到3/18/20左右谢绝家属陪伴，改为网络探视，除非有特殊情况（如病人已经临终，那也只允许一位直系亲属）。
我和同事们每天检查下面一天或几天的病人预约名单，将随访的及不需要马上治疗的病人推迟或取消；只留下化疗病人或严重贫血接受促红素或静脉铁剂等非口服药物治疗的病人。由此门诊流量大致减少了四成或更多，但医院及诊所从未出现恐慌，混乱或失控现象，也没有员工或病人表示任何不满。
在门诊流量减少的同时，前几年就逐渐萌芽的远程医疗几乎在一夜间正式投入使用，三月底起每个医生每周一天在家远程诊疗。
虽说美国早知新冠在中国的流行，可大家都没想到或不愿想到它的真正到来会这么快这么猛。因此从一开始最大的问题就是试剂盒和PPE (个人防护用品）的短缺。当三月初副总统在电视上说每周会有十万个试剂盒发到各地时，田纳西州其实总共只有500个。后来试剂盒慢慢多了一点，但因为能测试的实验室有限，而且都已到达人工的极限，当时需要4-5天才能得到结果。（在我写作的今天4/21/20医院的新冠检查需要一到两天出结果，危重病人也可以一小时，但那种试剂不多）。我们Tennessee Oncology的CEO 很有远见，早就准备了一些PPE, 后来又通过一华人医生同事从中国再采购了一些。St Thomas 医院也还不算特别短缺。我知道有纳城华人捐献了不少手套和口罩，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三月初医院里没人戴口罩，除了接触疑似或确诊病人的医护人员。到三月底我们Tennessee Oncology 要求全体职员戴口罩，因为我们的病人普遍年老且免疫力低下，属于超高危人群。职工每人每周配发一个N95，最多重复用5天。到四月初St Thomas 医院也要求医护人员戴一般外科口罩，每天发一个。如接触疑似或确诊病人，新冠病房门口有N95口罩及其它全套防护用品供使用。
三月底我在周末值班时接触了两位疑似病人。说实话当时心里非常紧张，害怕传染给家人，也害怕自己一旦病了家里没人做饭等。怕虽怕，退却的念头却从未有过。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该上时就该上；找同事替自己上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两位八十多岁的病人在整体负压的普通隔离病房。入口走廊上有张放着PPE 的桌子, 边上一位护工专门协助医护穿防护服戴防护面罩。每个房间门上有张表格，医护需填写进出的时间。我穿戴完毕后进去看了病人在里面脱掉防护衣扔进垃圾桶，换上干净手套后开门出来，护工帮脱面罩，扔掉N95外面的普通外科口罩（因为n95需重复使用），脱掉手套，洗手。在房间里仅几分钟，出来时我头上的汗沿着发际一滴滴地掉在地上，后背上的衣服完全湿透。然后再重复这个过程去看第二位病人，前一身汗没干又再出了一身。看两位病人花了一个多小时（平时不会超过30分钟）。回到办公室我又紧张地往头上和鞋底猛喷消毒水。 好在经历了这一天后我就再不害怕了。几周来我从未在同事们脸上看到任何恐惧或担忧的迹象，大家一如既往认真工作。
那个值班的周六开车去查房，因为safe at home 的州政府命令路上车辆寥寥无几。我的一位哈佛毕业的同事发来个邮件说“开车在空旷的街道上顿感自己的责任重大 “…他说的也是我和其他同事的心声，我们希望在此特殊时期能保护好病人，使他们及时得到正常治疗，早日康复。
疫情开始以来华人社区的积极筹款和捐赠大家有目共睹，华人群体也是在保持社会距离避免群聚等各方面最自觉最自律的群体。感谢大家！你们的付出确保了医疗资源用在最需要的病人身上。希望我们每个人每个家庭都平安渡过难关，早日迎来疫情结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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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文完稿后，在等待付印期间，不觉几周过去，新冠疫情又有了新的发展。总体来讲纳城在关闭期间做得相当不错，日增病例持稳，五月底市长宣布四阶段重启。医院重开所有入口，恢复门诊手术（预先都查核酸），允许病人有一位家属陪伴；我们单位门诊在一周里就恢复正常甚至超正常流量（前面被推迟的病人都回来就诊），远程诊疗流量急剧下降（说明大多数病人希望面对面交流）。可惜由于城市的逐渐开放，Memorial Day 长假间的民众聚集和随之而来的BLM 示威游行等，六月中起新冠病例激增，基本上每天都在创新高。目前田州的新冠住院率是三月疫情以来的最高，这也体现在我们医院里。之前医院每天一般有10-12位新冠病人，大约一半在重症监护室，2-3位需要呼吸机维持；而最近病例已近40，过三分之一在重症监护。全市医院空床位比例只有18%，ICU 床位还有19%，而且在迅速减少。医院N95口罩又将短缺，开始回收使用五天后的口罩集中消毒后重新使用。目前纳城已暂停重启，回到第二阶段。
看来与新冠的斗争将是场艰难的持久战，一场不见硝烟只见伤亡的苦战；我们大家能做的就是坚持保持社交距离，勤洗手，戴口罩，注意饮食，保证休息，争取锻炼，培养情趣，充分利用空闲时间…最后再次祝愿每家每户平安度过多难的庚子年，早日送走瘟神“新冠”。
作者简介：毕佳
出生上海，祖籍苏州。毕业于上海第一医科大学（现为复旦大学附属医学院）。1993 年Baylor Medical School 药理硕士。1994-1997 年University of Rochester 住院医，1998-2001 University Southern California 血液肿瘤科fellow. 2002年来Nashville 加入Consultant Group. 2008并入Tennessee Oncology, 成为医师/合伙人。